神眼湖的水面如黑曜石般平滑,將赫伦堡的剪影完整倒映其中。
    当戴蒙的队伍抵达这座巨堡时,暮色正为它镀上一层青铜色的光晕——五座塔楼的顶端刺破云层,其中焚王塔的尖顶扭曲如鬼爪,寡妇塔与號哭塔之间的石桥在暮色中像道断裂的肋骨。
    “七神在上,这地方比歌谣里说得更嚇人。”雷佛德·罗斯比勒住马韁,掌心沁出冷汗。
    他身后的戴蒙的其他追隨者们纷纷抬头,骑士们的鎧甲在阴影中泛著冷光,与赫伦堡斑驳的石墙形成诡异的呼应。
    贪食者率先落在流石庭院,漆黑的龙爪踩碎满地碎石,激起的尘埃在暮色中翻滚如活物。
    科拉克休紧隨其后,猩红鳞片擦过厉鬼塔的残垣,带起一阵碎石坠落的脆响。
    梦火则轻盈地停在百炉厅的拱顶下,淡蓝色龙翼收拢时,將墙上的裂痕映照得如同冰纹。
    “两位戴蒙王子殿下以及盖蕊公主殿下,欢迎来到赫伦堡。”鲍尔文·斯壮伯爵的声音从门楼后传来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    这位伯爵穿著银边黑纹的长袍,腰间悬著柄镶嵌黑松石的短剑,哪怕年迈,他那掺杂著白髮的黑髮在烛火下泛著油亮的光泽——斯壮家族標誌性的黑髮,像极了三叉戟河的浊浪。
    他身后跟著一群侍从,其中几个年轻女子的黑髮上別著红石发针,显然是斯壮家的女儿们。
    而一个身形魁梧、眉眼锐利的少年站在最外侧,双手紧握成拳,正是莱昂诺·斯壮的儿子哈尔温·斯壮。
    “伯爵大人不必多礼。”戴蒙翻走上前去,黑火剑的剑鞘在石墙上磕出闷响。
    “劳烦您特意等候。”鲍尔文侧身引路,门楼的阴影將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:“赫伦堡虽破败,却从敢未怠慢过坦格利安的王族。请隨我来,百炉厅的壁炉已经烧旺了。”
    穿过城门时,戴蒙的指尖划过城墙的裂缝。石缝深处凝结著暗褐色的痕跡,据说那是黑心赫伦被龙焰焚烧时渗出的血。
    城墙之厚哪怕没有重修,也是戴蒙前世所见后来再次经歷战火后重修的赫伦堡,所不能比擬的,通道两侧的杀人洞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,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。
    百炉厅的规模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震撼。
    三十四个青铜炉子沿墙排列,火光在巨大的石穹顶下跳跃,將阴影投在光滑的石板地上。
    长桌足有百米长,桌面上的银烛台映著烤野猪的油光,麦酒桶旁堆著小山般的黑麵包。
    “这厅里曾容纳过三千士兵。”鲍尔文举起酒杯,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迴荡,“当年梅葛陛下平定叛乱时,就在这里宴请过他的铁卫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墙上的掛毯——上面绣著斯壮家族的三色条纹,“当然,我们斯壮家接手后,更爱用它来招待朋友。”
    戴蒙·坦格利安突然笑出声,拐杖在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:“朋友?伯爵大人可真会说笑。谁不知道赫伦堡的主人换得比奔流城的河水还快?科何里斯、哈罗威、塔尔斯……”
    鲍尔文的笑容僵了一瞬,哈尔温的拳头攥得更紧。斯壮家的女儿们却被逗笑了,尤其是卢卡默的小女儿艾拉,她捂著嘴轻笑:“戴蒙王子殿下知道得真多。”
    “略知一二罢了。”戴蒙·坦格利安凑近艾拉,压低声音,“我还知道,斯壮家的女儿们比神眼湖的美人鱼还迷人。”艾拉的脸颊瞬间涨红,旁边的两个姐妹也咯咯直笑。
    “您怎么可以这样?”年少的哈尔温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表示愤怒。
    戴蒙·坦格利安却满不在意的表示:“冷静点,斯壮小子,你父亲莱昂诺·斯壮是我兄长韦赛里斯的好友,所以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儿子,你应该让你父亲来跟我说话。”
    哈尔温猛地拍桌而起,木杯在石板上摔得粉碎:“无耻至极!”
    “哈尔温!”鲍尔文厉声呵斥,眼角的肌肉抽搐著,“不得无礼!”他转向戴蒙·坦格利安,语气生硬,“小儿无状,莱昂诺还在学城打造链条,无法接待,还请王子殿下见谅。但是也请王子不要侮辱我们斯壮家的荣耀!”
    戴蒙·坦格利安却像没听见,反而举杯对著艾拉:“荣耀?我听说令弟卢卡默爵士……”
    “够了!”鲍尔文的声音陡然拔高,银杯在手中捏得发白,“殿下若是来嘲讽斯壮家的,大可不必费心!”厅內瞬间死寂,只有炉火噼啪作响。
    戴蒙·坦格利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,他晃了晃酒杯,酒液在杯壁上划出猩红的痕跡:“嘲讽?我只是觉得有趣。一个御林铁卫,三个妻子,十六个孩子……卢卡默爵士可真是把『种性强韧』发挥到了极致。”
    这句话像块巨石投入沸油,斯壮家的男人们纷纷按上剑柄。卢卡默的长子,此刻正担任堡內侍卫长的阿诺·河文,已经抽出了半截长剑,青铜剑鞘在火光下泛著冷光:“王子殿下,请收回这句话!”
    “收回?”戴蒙·坦格利安挑眉,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我说错了吗?你们之中,难道没有谁的母亲是那三个妻子之一?”他的目光扫过艾拉和她的姐妹们,“比如这位漂亮的小姐,说不定就是卢卡默爵士的血脉呢?”
    “你找死!”哈尔温怒吼著拔剑,却被鲍尔文死死按住。老伯爵的脸涨得通红,额角青筋暴起:“戴蒙·坦格利安王子!请自重!卢卡默是我弟弟没错,但他早已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!斯壮家的荣耀不容玷污!”
    就在这时,戴蒙突然上前一步,黑火剑的剑柄重重撞在自己曾祖父“堂兄”戴蒙·坦格利安的腹部。“闭嘴。”他的声音冰冷如贪食者的龙息,“你喝醉了,该去休息。”
    戴蒙·坦格利安疼得齜牙咧嘴,刚要反驳,就被贾曼·维水和米斯·河文一左一右架住。
    独眼私生子的眼神像淬了冰,慕顿家的私生子则握紧了腰间的短剑,两人半拖半架地將他往厅外带。
    “放开我!小戴蒙你这个叛徒!”戴蒙·坦格利安的吼声在通道里迴荡,“斯壮家的胆小鬼!有本事別躲在老头身后……”声音渐渐远去,百炉厅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。
    鲍尔文重重嘆了口气,挥手让侍从收拾残局:“让殿下见笑了。”
    “是我没有及时制止,没想到他酒后竟如此失礼。”戴蒙举杯致歉,目光落在哈尔温紧绷的侧脸上,“我这位堂兄浪荡的性格,大家都知道,酒后胡言,还请见谅。”
    盖蕊连忙补充:“他的腿伤还没好,脑子也糊涂著,伯爵大人千万別往心里去。”
    梅莎丽亚站在她身后,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,將其护在身后——少女的白金色捲髮在火光下格外醒目,与斯壮家的黑髮形成鲜明对比。
    鲍尔文沉默片刻,最终苦笑道:“罢了,这位王子的,向来如此。”
    他为戴蒙斟满酒,“莱昂诺作为我的继承人,在学城打造链条,没能亲自迎接,还请殿下恕罪。至於哈尔温,这孩子从小就犟,跟他父亲一个样。”
    提到莱昂诺,哈尔温的脸色缓和了些:“父亲说,要打造够至少六个链条才放心为国效力。”
    “有心了。”戴蒙点头,想起君临里的那些勾心斗角,“等他回来,我定会亲自向他致谢。”
    晚宴在尷尬的沉默中继续。鲍尔文试图聊些轻鬆的话题,比如神眼湖的渔业,或者河间地的收成,但斯壮家的男人们始终面色凝重。
    艾拉和姐妹们早早离席,阿诺·河文则藉故巡逻,带著侍卫们守在厅外,显然对刚才的羞辱耿耿於怀。
    深夜的赫伦堡格外阴森。戴蒙站在焚王塔的露台上,俯瞰著神眼湖的夜色。
    湖水泛著磷光,將五座塔楼的影子拉得扭曲,像五只蛰伏的巨兽。
    贪食者趴在流石庭院里,偶尔喷出一小簇黑火,照亮號哭塔顶端的蝙蝠群。
    “在想什么?”盖蕊披著他的披风走来,梅莎丽亚跟在后面,手里捧著件刚缝好的斗篷——那是用鲁特家给的新布做的,上面绣著小小的黑色三头龙纹。
    “在想这座城堡的诅咒。”戴蒙轻声道,指尖划过栏杆上的焦痕,“科何里斯、哈罗威、塔尔斯……斯壮家会是下一个吗?”
    盖蕊打了个寒颤:“不要说了,我害怕。戴蒙,鲍尔文伯爵看起来是个好人。”
    “好人未必能守住赫伦堡。”戴蒙想起未来的血龙狂舞,想起斯壮家在风暴中的覆灭,“权力的游戏里,或许有时是最没用的。”
    梅莎丽亚突然指著神木林的方向:“那边好像有光。”
    三人循声望去,只见二十亩大的神木林里,心树的扭曲枝干间闪烁著幽绿的光。
    那棵心树的面庞狰狞可怖,眼睛的位置渗出暗红的汁液,像在无声地流泪。
    “是守林人在祈祷吧。”盖蕊试图解释,声音却有些发颤。
    戴蒙却握紧了黑火剑。他想起鲁特伯爵的话,想起那些关於墙缝渗血的传说。赫伦堡的阴影里,似乎真的藏著某种不祥的东西,正透过石缝,窥视著每一个踏入这里的人。
    远处传来科拉克休的龙吟,带著一丝烦躁。戴蒙知道,戴蒙·坦格利安肯定在抱怨被关起来。
    夜风穿过焚王塔的裂缝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    戴蒙望著神木林里的幽光,忽然觉得,赫伦堡的诅咒或许不是谎言。
    它像一头潜伏的巨兽,正等待著合適的时机,將所有试图驯服它的人,拖入永恆的黑暗。
    而他们的到来,或许正是唤醒这头巨兽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