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。
    天光微明,许克生结束了晨练。
    从县衙报名回来五天了,每天都是锻炼、学习,过的很充实,
    写的文章每一天都在进步,书法也在稳步提高。
    百户所的牲口都很懂事,最近没有一个生病的。
    现在,他浑身水捞的一般,衣服全部被汗浸透了,满头大汗。
    他在院子慢走休息,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。
    他感觉到晨练是有效果的,虽然身体变化很细微,极其缓慢,
    但是他隱隱感到了进步,至少做家务的时间长了一点。
    偶尔有村民路过,和他打招呼,许克生都笑著挥手回应。
    一个少女从门口走过,拿著镰刀,穿著厚厚的粗布衣裳。
    是董桂。
    算起来好多天没见她了。
    现在农忙了,她跟著父母每天早出晚归。
    看到许克生,她转身进了院子,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,
    “你练习的这个叫什么?”
    “六字延寿诀。”
    “嗯,看样子挺好使的,”董桂点点头,“你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了。”
    “是吗?”许克生笑道。
    “是呀。”董桂猛点头,“你刚来的时候脸色苍白,大家都说你……”
    她没有继续说,只是嘿嘿乐了。
    许克生也笑了,有效果就好!
    刚来的时候,方百户都担心他活不长,收了周家的钱才留下他。
    ~
    董桂看了眼厨房,
    “你怎么吃饭的?”
    “三叔送了不少饼子,我自己能炒菜的。”许克生解释道。
    董桂抿嘴乐了,院子还是那么乱,估计炒的菜也就毒不死人了。
    她將一个草编的兜子递了过去,
    “给你了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接了过去,兜子拳头大小,十分精致。
    “奴家编的哦。”董桂很得意。
    “嗯,嗯,心灵手巧!”许克生夸讚了一句。
    董桂乐的眉开眼笑。
    兜子是满的,许克生打开了看了一眼,
    一颗颗黄色的果实,野樱桃大小,竟然是野生的菇凉。
    董桂笑道:
    “不知道书上怎么说,这里叫它『端泡』。”
    “谢谢!我小的时候也吃过的。”许克生诚挚地道了谢,这袋野果子勾起了他对童年的回忆。
    少女拿著镰刀匆忙走了。
    看著远去的矫健身影,许克生拿起一颗菇凉放进嘴里,酸甜的味道让他不由地眯起了眼。
    ~
    许克生去了厨房。
    现在的一日三餐变得简单了,因为他制定了菜单。
    每次做饭不纠结了,按照菜单去做就好了,七天一个轮迴。
    好赖先不说,至少不用苦恼吃什么了。
    煮了两个鸡蛋,在余烬上烤了窝头片,
    他现在手法嫻熟多了,鸡蛋煮熟了,窝头片两面金黄,散发著诱人的香味。
    院外有妇人客气叫道:
    “小秀才?”
    许克生出了厨房,竟然是王婶。
    这次王婶规矩地站在篱笆外,没有擅自闯进来。
    许克生迎了出去。
    王婶掏出一捧铜钱,双手奉上,
    “这是上次的诊金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有些意外,当时没要诊金,是考虑喝了主妇的茶,以为就这么抵扣了。
    “五文就够了。”
    毕竟没有开方子,猫只是饮食出了问题。
    王婶回道:
    “三娘说了,多的钱留著做复诊。”
    许克生当即收下钱,小猫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放心不下。
    ~
    吃了早饭,许克生开始了一天的学习。
    面前摊开了一本范文,这是上次去县衙报名顺便买来的。
    范文一共五册,分別对应童生试的四书文、五经文、策论、杂文写作和试帖诗。
    虽然价格很贵,竟然比五经还贵,但是许克生觉得物有所值。
    每一篇文章都很优秀,和之前看的范文相比,完全高了几个档次。
    许克生爱不释手,恨不得吃饭都要捧著。
    现在他就是用这套范文的题目练习,先学习范文,之后自己写,再对照范文寻找问题。
    中间累了就练习六字延寿诀,恢復了精力就继续学习。
    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,散步都在构思文章。
    一切为了科举!
    只有考上功名,才能从卫所这个桎梏里走出去,才能有更大的天地,更多的选择。
    卫所的僵硬、封闭,留在这里当最底层的屯户,只会被吃干抹净。
    算算日子,上元县衙也该审核结束,誊写名单了吧?
    ~
    上元县衙。
    晨光穿过窗欞,照在前堂公房的桌案上。
    县令杜钟岳在看一封信,是吏部的方主事写来的。
    看著信,杜钟岳的黑脸膛更黑了。
    方主事在信中提到,今年有一个考生,来路不明。
    考生叫许克生,信中还详细写明了地址:
    留守右卫后千户所左一百户所。
    方主事没说许克生不能考试,只说请杜钟岳详查。
    礼房的书吏一早就送来了报名的各类文书,杜钟岳从中抽出了许克生的。
    仔细审查了两遍,他完全挑不出毛病。
    杜钟岳明白方主事的小算盘,既想阻止许克生考试,又不想落人把柄。
    看著百户所的同意文书,杜钟岳心中有气,
    既然不想让许克生考试,那你侄子不开具同意文书即可,为何推到本官这里?
    方主事滴水不漏,风险全部留给了上元县。
    杜钟岳不由地低声骂了一句,
    “老狗!”
    如果按照方主事的意思办,万一许克生闹起来,上元县就背锅了。
    他和方主事只是面熟,私下並无往来。
    两人也都是正六品的文官,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。
    方主事是吏部的验封清吏司的,负责爵號的管理,和官员考核无关。
    可是杜钟岳担心的是,明年他的任期就满了。
    方主事也许帮不上忙,但是要是从中使坏,一个吏部的主事完全就是几句话的事。
    ~
    文书最上面是书吏填写好的浮票,上面写了考生的姓名、试场座次、弥封编號、面部特徵……
    等县令用了官印后,书吏会將浮票贴在考卷的外面。
    考试的时候,考官会对比考生和浮票,验明身份。
    杜钟岳將许克生的浮票拿了出来,和方主事的信並列放在一起。
    看著两份文件,他捻著长髯犯了难,稀疏的鬍子被他连著揪掉了几根。
    不理会?
    理会?
    无论哪一种都要担著干係。
    也不知道许克生是怎么得罪了方主事。
    纠结良久,他才长嘆一声,將许克生的浮票放在了一边。
    先扣押下来再说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