赌坊中。
    宋麟被几名彪悍大汉压在长凳上。
    他拼命挣扎著,面上是醉酒未醒的潮红,身子因恐惧而颤抖著。
    “放开我,你们这些混蛋!我母亲马上就来救我了,到时候要你们好看!”
    “我母亲,她可是誥命夫人!她不会放过你们的…啊!”
    话没说完,他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。
    “嘴硬的废物!”
    赌坊老板嫌恶道。
    “半个时辰了,还是没人来救你,这里的规矩你知道…”
    “七百两银子还不上,就用你的手指来偿!”
    大汉闻声上前,手中握著寒光凛凛的菜刀,抬手就要往宋麟的手腕上砍去。
    宋麟嚇得魂飞魄散,下身一阵潮湿,竟直接湿了禁。
    “別动我!求求你们…”
    他嚎哭著,眼前浮现出从前姜綰温柔的脸庞,心中五味杂陈。
    “我母亲一定会来的,她,她为了我坠崖,她连命都能不要,求你们…”
    利刃划破他的手腕,鲜血蔓延而出。
    就在宋麟以为,自己的手要断掉的时候,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急呼:“住手!”
    宋麟猛地抬头,满是期待地望去。
    然而来人却让他失望了。
    “父,父亲?”
    宋子豫大步迈入,铁青著脸。
    他吩咐手下平了帐,付了七百两,赎回了宋麟。
    將人带回主院时,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    顾玉容看著受伤的宋麟,嚇得惊叫出声,忙喊来大夫帮他包扎。
    还好刀伤不深,未伤及筋骨。
    若再深半分,宋麟的右手便彻底废了。
    “在赌坊买醉,欠钱不还,像什么话?传出去,將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丟光了!”宋子豫恼怒。
    顾玉容心疼道:“將军就別说麟儿了,他伤得这么重…”
    “他这么不成器,都是你惯的!”
    宋子豫一气之下,脱口道。
    “就连姜綰那个毒妇,都能將宋鈺教得出类拔萃,你却…你也该好好管教儿子才是!”
    “將军是说,我们的麟儿不如那个小杂种?”
    顾玉容被戳到痛处,激动道。
    “若不是母亲抢走麟儿,我何至於照顾不到他,让他遭这些罪?”
    “阿容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    宋子豫嘆了口气。
    “这样吧,我会和母亲说,让你亲自教养麟儿。”
    “春猎將近,这两天你好好教他规矩,不能让他再闯祸了。”
    他指著门口站著的护卫。
    “他叫沈辞,武功高超,我准备让他教麟儿学武,爭取让他在春猎上崭露头角。”
    “是,都听你的安排。”
    顾玉容心中舒服了许多。
    见宋子豫消了气,又笑著上前,柔声试探道。
    “阿豫,皇商一事,你能不能…”
    “此事已定,连太子殿下都颇为讚许,太子这一高兴,说不定会推荐我掌管巡防营,这可是宋家的大事。”
    宋子豫温声劝道。
    “皇商的事別再提了,顾家少赚几千两没关係,你是我妻子,我还能亏待你不成?”
    几千两?
    顾玉容面色僵硬。
    军需上本就利润巨大,再加上顾家以次充好,耍些手段,每年都能赚上十数倍。
    然而这些事,绝对不能让宋子豫知道。
    她只能硬挤出一个笑来,咬著牙道:“…好,我听夫君的。”
    宋子豫十分满意,转头去了书房。
    他一转身,顾玉容脸色便沉下来。
    “夫人,將军不同意,您还是別…”
    “不成!我一定要为顾家夺回皇商!”
    顾玉容深吸了口气,从妆匣底下掏出一封信。
    “靠人不如靠自己,你去回信,就说我愿意和她合作。”
    丫鬟惊讶:“可她说的那药…”
    “那秘药的確罕见,但这也是它的厉害之处,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!我会让父母亲在江湖上以重金求药。”
    顾玉容阴狠道。
    “我就不信,这次姜綰还会有这么好运!”
    …
    姜綰接到沈辞的报信时,已经事隔两日了。
    碧螺有些担心:“沈侍卫武功那么好,让他教宋麟学武,岂不是…”
    “宋麟骄奢惯了,哪吃得了习武的苦,坚持不了几日。”
    姜綰不以为意。
    事实也正如她所料。
    半个月过去,在翠竹堂看见宋麟时,他仍然一副筋骨未开的模样。
    只是在顾玉容的管教下,他不敢再去酒楼赌坊,顶多去茶馆坐坐。
    今日来向周氏请安,他特意讲了个“將军征西而归,立下超世战功”的故事。
    据说,这是眼下京城最流行的话本。
    周氏听得眉笑顏开。
    “好,咱们武將世家就该听这样的故事!麟儿,你可得奋发向上,日后做你父亲一样的大將军!”
    姜綰听了这话,险些將口中的茶喷出来。
    周氏当真蠢。
    身为武將之后,丝毫没有“兔死狗烹”的危机,甚至还拍手叫好。
    她轻笑了声:“母亲若喜欢这话本,不如让人在將军府后院摆上戏台,请人唱上几天。”
    顾玉容蹙起眉。
    她隱隱觉得姜綰没这么好心,但一时又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。
    周氏已经高兴地应下来了。
    “好,这主意好,咱们府上也好久没热闹热闹了。”
    见她眼笑眉舒,十分开怀,姜綰微微眯起眸。
    自从宋舒灵出事后,周氏臥床了许久,这些日子病却突然好了…
    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。
    依周氏宠女如命的性子,她不信周氏会对宋舒灵见死不救。
    除非…
    宋舒灵已经脱离险境了。
    时间一转,到了春猎的第一日。
    每年的春猎都在惠明山举行。
    正值四月,春光正盛,芳草萋萋,一副万物復甦之象。
    此次春猎格外隆重,不仅景元帝亲临,连久居后宫的皇后,贵妃也纷纷隨行,延伸出一长排华丽的轿撵。
    两位贵妃所生的大皇子,二皇子均著骑马,跟在永寧太子裴玄的后面。
    大军在西山驻扎,帝王和嬪妃的营帐安置在最中心。
    宋子豫官职不高,被分在稍偏的位置。
    姜綰刚靠近帐篷,便感觉一到冷岑岑的目光射向自己。
    她循著目光望去,竟是多日不见的林之泉。
    和他並肩站著的是一男子,看官服应是钦天监副使。
    林之泉面色阴戾,眼神恨不得生吞了她。
    然而不知为何,他只远远瞪了姜綰一眼,並没有来找她麻烦,领著钦天监副使走远了,二人不知在低声密谋什么。
    钦天监…
    姜綰皱眉。
    若她没记错,前世这场春猎上,的確发生了一件与眾不同之事。
    姜綰刚走神片刻,就听旁边传来一声:“姜夫人。”
    贺行云走近,冲她拱了拱手。
    “不知明日夫人是否有空,我想跟你谈谈…关於林之泉那封举告信。”
    姜綰微笑,既然被识破身份,她也没有隱瞒:“明日我在营帐等候大人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贺行云看著面前雪肤貌的女子,心头微微一动。
    他不像裴玄那么心硬似铁,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的。
    於是隱晦地提醒了句:“猎场纷乱,你…注意安全。”
    姜綰望著他离去的背影,总觉这句话意有所指。
    她看向不远处的营帐,上头明晃晃掛著“玲瓏阁”的牌子。
    仅仅半个时辰,便有许多达官贵人过去拜访。
    她叫来碧螺:“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,你通知时序,一切小心,若发现什么异样,立即来找我。”
    碧螺快步去了。
    春猎共分三日,眾人要在山上住两夜。
    举行完祭天仪式,鼓声敲响,狩猎正式开始。
    景元帝一人当先,身后跟著勋爵百官,骑马朝密林中奔去。
    姜綰则带著自己做的药囊,去了盛老夫人的营帐。
    “虽然是春日,山上难免湿凉,您睡觉时將这个捂在腿上,会舒服很多。”
    盛老夫人收了,很是开心。
    作为回礼,她吩咐人將沛国公府的香烛拿来,送了姜綰一些。
    “快来,凑个趣,我们几位夫人正在说閒话呢。”
    姜綰笑道:“有什么新鲜事?”
    “你们都听说了吧?刑部侍郎林之泉的夫人前几日被关了慎刑司,结果被大火烧死了!”
    一位女眷小声道。
    “这事才过去几天,林之泉真是耐不住寂寞,我刚刚分明看到…他营帐中有个女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