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,天刚蒙了一层灰白,镇政府办公楼的灯就亮了。
    丁义珍坐在会议室角落,手里捏著一支快没墨的原子笔,在一张a4纸上画著歪歪扭扭的组织结构图。
    纸角还沾著昨晚泡麵汤的油渍,但他没管,只盯著“董事会”三个字反覆圈改。
    门被推开,王大陆提著两个塑胶袋进来,一股包子味儿瞬间炸开。“你又第一个到?”
    他把袋子往桌上一甩,“高启强说他路上堵车,李响刚出警回来,还没换衣服。”
    “不等了。”丁义珍撕开包装,咬了一口凉透的酱肉包,“事得今天定下来,不然人心一散,再聚就难了。”
    王大陆拉开椅子坐下,瞥见那张草图,笑出声:“你这画的啥?像小学数学课代表排值日表。”
    “值日表也得有人扫地。”丁义珍抹了把嘴,把高育良给的海图复印件摊开,“老师给了航线,咱们就得把路修好。不然船开到半道,发现岸上连个接货的人都没有,那不成了国际笑话?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李响一脚踹开门,警服外套还没脱,领带歪在肩膀上。“刚送走一群偷猎野猪的,他妈的还带弩!”他一屁股坐下,顺手抄起个包子,“说吧,今天怎么分家?”
    “不是分家,是搭台。”丁义珍正色,“青山集团,名字我昨晚想了一宿。不叫『北极食品联合体』,也不叫『跨境民生工程』,就叫青山——咱镇的名字,接地气。”
    王大陆点头:“政府出地出钱,控股,但不插手经营。这是底线。不然企业主一听『政府牵头』,立马想到摊派、集资、打白条,谁还敢投?”
    “我算过了。”高启强推门进来,手里拎著个牛皮纸文件夹,头髮被风吹得乱糟糟的,“建工集团有批閒置设备,烘乾机、压面机、灌装线,全折价入股,能省至少三百万初期投入。
    另外,我联繫了六家本地粮商,愿意以保底价供应原料,前提是咱们签五年长约。”
    李响嚼著包子,含糊道:“钱呢?你那点积蓄,加上高老师支援,够不够填坑?”
    “够。”高启强放下文件夹,“镇政府占股51%,我这边整合资源占35%,剩下14%由前期表態支持的企业主联合认购。签协议时写清楚——分红按股,亏损共担,谁也不许甩锅。”
    会议室安静了几秒。
    王大陆突然笑了一声:“你还真敢写『亏损共担』?不怕人家回头找你拼命?”
    “怕。”高启强坦然,“但更怕干成『上面拍脑袋,下面填窟窿』的老套路。咱们这摊子,要真想活,就得从第一天起,按规矩走。”
    丁义珍在本子上记下一行字:**股权清晰,权责分明**。抬头道:“那就这么定。政府控股,但不派人进管理层。监督权交给镇纪委和职工代表,每年审计两次,数据全镇公示。”
    “三不原则?”王大陆挑眉。
    “对。”丁义珍点头,“不干预、不担保、不指手画脚。但眼睛得睁著。”
    李响竖起大拇指:“这招高。既防腐败,又留活路。”
    会议继续推进,四大工厂布局逐一敲定:罐头厂利用原食品厂厂房,麵包厂改建废弃粮仓,酒厂选址老酒坊旧址,而羽绒服厂——
    “就定在老纺织厂东区。”高启强翻开笔记本,指著一页手绘草图,“场地大,水电齐全,关键是——便宜。那片地已经閒置八年,连杂草都长成林了。”
    王大陆皱眉:“可那地皮……不是有工人安置遗留问题吗?”
    “正因为有,才得用。”高启强语气沉下来,“咱们建厂,第一招就得解决就业。不然,凭什么让老百姓信你能成?”
    丁义珍默默记下:**东区厂房,优先招工**。
    十点整,小型招商会开始。八位本地企业主围坐在会议室长桌旁,有人抽菸,有人翻材料,脸上写满將信將疑。
    丁义珍站起身,没拿讲稿,直接把甫光提供的北极驻点物资清单复印件投影到墙上。“各位,这不是生意经,是救命单。”他指著其中一条,“去年冬天,楚科奇补给站断粮十七天,靠空投罐头撑过来。他们缺的不是钱,是路。”
    底下有人嘀咕:“可咱们的麵包,真能卖到北极去?”
    高启强接过话:“一船货3000吨,运费摊到每罐不到两毛。如果按当地售价三倍回款,半年回本,一年盈利。我敢说,这比你存银行强十倍。”
    一位老粮油厂老板眯著眼问:“要是船冻在冰里,货退不回来,算谁的?”
    会议室一静。
    高启强站直了,声音不大,但字字清楚:“算我的。”
    掌声响起,热烈而持久。
    丁义珍没鼓掌,他在本子上写下:**运输风险兜底条款,需单独签署协议**。
    最后议程,確立青山集团组织架构。董事会五人:丁义珍、王大陆、高启强、周长利派来的代表、企业主推选一名。监事会由镇纪委委员和两名职工代表组成。高启强任董事长,牵头筹建办,一周內提交四大工厂建厂方案。
    散会前,眾人陆续离开。高启强走到丁义珍身边,压低声音:“建工集团那边,有人放话要查我挪用公產。”
    丁义珍看著他,没意外,只说了一句:“记住,咱们每一步,都得经得起查。”
    高启强点头,转身走了。
    丁义珍站在会议室门口,手里捏著那张油渍斑斑的a4纸。窗外阳光终於刺破云层,照在“青山集团筹备组”那块刚掛上的木牌子上,漆还没干透,字跡微微反光。
    他正要转身,手机震了一下。
    是钟小艾发来的消息:“爸说,甫光叔的船队,去年冬天穿过北冰洋,没靠破冰船。”
    丁义珍盯著屏幕,手指悬在键盘上,迟迟没回。
    办公室外,王大陆正和李响爭论冷链专线的预算,声音越来越大。
    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,拿起笔,在组织结构图最顶端,用力写下四个字:**青山集团**。